以前一直盼不到的极近距离就在眼前,天天盯着那顶深绿色帐篷,紧张的拉拉衣服,摸摸头发——只是本来绑得很整齐的双马尾,因为方才不小心睡着的关系,变得有些凌乱。
“还是先去重绑一下头发好了。”天天别扭的说道。女为悦己者容,在这么重要的时候,她当然希望自己可以呈现出最漂亮的模样。
厕所离营地的路程并不远,顺着草地往左边过去,就会看到一条顺着坡度建造的石阶,约莫三十几级的阶梯,
天天咚咚咚的踩着石阶往下冲,想要尽快把自己的仪容整理好,只是才刚跑到厕所门口,一道身影也刚好从里头转了出来。
“呀啊!”天天惊叫一声,煞车不住的和对方撞在一块。
顾不得自己撞疼的鼻子,她慌慌张张的抬起头来,想要道歉;
然而在看清楚那人的脸孔时,更大的惊叫冲出喉咙。
“小、小铃老师?为什么老师会在这?”
“当然是上厕所啊。”花铃扶起滑落鼻梁的粗框眼镜,皱着脸说道。
她的身子瘦瘦小小,被天天这样一冲,撞险些跌坐在地。
“上、上厕所?”天天已经忘了自己应该道歉的事,她瞠大一双圆黑眸子,那视线仿佛巴不得在花铃身上看穿一个洞,“老师你……刚刚不是在帐篷里睡觉吗?”
“睡着的人是你才对吧。天天,你是睡昏头了吗?”花铃好气又好笑的说道,“我十分钟前就因为肚子痛跑来厕所蹲了。”
因为年纪与学生相近的关系,所以花铃在用字遣词上也比较直接。
只是她没料到,她的话才刚脱口,对面的天天已经脸色大变。
“十分钟前?”天天不敢置信的喃喃低语,眼睛也越瞪越大,她看看后方的石阶,又看看花铃,一股冷意瞬时从背脊冲上脑门。
下一秒,她猛地抓住花铃的手腕,在对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,拽着她就往营地的方向冲回去。
“天天!喂,天天,发生什么事了?”花铃虽然一头雾水,但也从天天遽变的表情里嗅出不对劲,跟着一块迈动双脚。
“有人……帐篷里有人……”天天一边跑,一边艰难的从喉咙里挤出声音。
对方紧紧抓住手腕的感觉现在就像是附骨之蛆一般黏在皮肤上,让她头皮发麻。
如果小铃老师在十分钟前是待在厕所里的话,那么,刚刚睡在她旁边的人,是谁?
天天连想象都没有勇气。
“有人?谁?”花铃的声音不自觉绷紧。
她清楚记得,在她离开帐篷的时候,里头只剩下天天一人。
“我不知道……”天天哆嗦着回答,纤细的手指反射性将花铃的手腕拽得更紧了。
她很害怕不假,可是不将事情真相弄个水落石出,那个缩在睡袋里的人一定会成为她心底的刺,梗得她无法安心。
虽然是被天天抓着往前跑,只能看到她的背影,但是从这个学生的声音、动作,花铃可以清楚的感受到天天此时所透露出的情绪叫做恐惧。
扣掉留在营地的小橘跟天天,二年一班的学生都去参加夜游了。小橘是不可能主动接近釉釉之外的女同学,但天天却说有人在帐篷里……
这样一想,连花铃都不自禁地毛骨悚然起来。如果在她去厕所的十分钟里,学生发生了不测该怎么办?
忧心还待在营区里的小橘,花铃反被动为主动,一次跨了两级石阶,抄到天天的前方,变成由她抓着天天的手往前跑。
……
偌大的农场里安安静静,却又和少了喧哗人声的静谧不同,那是一种近几死寂的静,甚至连虫鸣都听不到了,只有两人匆促的奔跑声以及呼吸声不断的敲打在耳膜里。
一开始,花铃还没有注意到异状,但是当她不知道踩了多少石阶之后,被焦急所侵占的心思终于逐渐冷静下来,甚至有余力去观察周边的状况。
然而这样一观察下来,花铃的心底却悚然一惧。
明明她们已经全力向上冲刺了,为什么这座石梯看起来还是如此漫长?绵延不绝的往上攀升,就像是看不到尽头一般。
她们跑了多少级阶梯了?二十级?四十级?照理说应该已经可以看到营区了啊!
花铃越跑越不安,尽管脚下的步伐没停,她却忍不住回头向后看了一眼。
这一眼却让花铃只感觉到一盆冰水兜头浇下,冷得她手指仿佛一瞬间失了温度。
她看到了跑得气喘吁吁的天天,她看到了天天身后那同样也是绵延不绝的长长石梯,衬着一片黑鸦鸦的夜色,仿佛一个无底的黑洞,不知要通向何方;
而明明离石阶只有几步路距离的厕所,却不见踪迹。
“怎么可能!”花铃发出了尖促的声音,原本在向前迈动的双脚就像是骤被钉子钉住一样,僵硬的立在阶梯上。
而花铃的急停,让跟着她速度奔跑的天天差点控制不住前冲的力道,幸好花铃眼捷手快的一把扶住她的肩膀,才避免了脚底打滑的惨事发生。
“呼呼……”天天狼狈的喘息着,她的体力本就不好,短时间的急速冲刺让她的心脏剧烈的跳个不停,仿佛要跳出胸口一样。
更不用说那种喘不过气来、肺部像是要炸裂的不适感。
“老师……怎么了……为什么突然……呼……突然停下来?”天天的声音断断续续,喉咙干得难受,从来没想过爬楼梯会是这么累人的一件事。
然而她却迟迟等不到花铃的响应,只有两人紊乱的呼吸声像是这个黑夜里的唯一声音,搔刮着天天的耳膜。
突来的沉默让天天不明所以的抬起头,却看到花铃那张清秀的脸孔煞白一片,仿佛血色在一瞬间全部褪去,那眼神更是惊恐到让人也跟着忐忑起来。
天天不安的咽了一下口水,顺着花铃的视线方向,也跟着往后方转去。
向下延展的石阶、石阶周边的草地、提供昏黄光线照明的路灯,这些景象就跟之前看到的一模一样,天天并没有看到不对劲的地方。
但下一秒,天天猛地倒吸一口气,这幅看似正常的景象才是最不对劲的地方!
几十秒就可以走完的楼梯,为什么她们跑了那么长的时间,却一直看不到营区的出现?
“老师……”天天的声音带上了隐隐约约的颤抖,不安的往花铃的方向挨了过去,“我、我们……”
“没事的,没事的。”花铃低声的说,安慰着天天,也安慰着自己,“老师在这里,你不要害怕。”
“好……”天天吸了吸鼻子,控制着不要让自己的眼泪掉出来。
至少她现在不是一个人,身边还有小铃老师在。
站在长长的阶梯上,如同被世界遗忘的天天与花铃,紧紧地握着彼此的手,两人的眼底都充满了不安;
但是花铃却快一步的将恐惧的情绪压了下去,让自己的神情看起来充满坚毅。
“我们继续往上走。”花铃做出了指示,同时已经停下来的双脚又再一次向前迈出。
见到花铃有了动作,天天就像是受惊的小鹿一般,慌慌张张的跟了上去,心里则是不断祈祷希望多走几步之后,她们就可以看到营区上的一顶顶帐篷了。
花铃一边走一边数着脚下的楼梯,五……十……十五……二十……随着数字的变多,她们的脚步也越来越慢。
当花铃口中的数字变成了五十之后,天天终于忍不住害怕的哭了出来。
“老师……老师,还是没看到啊……呜呜,怎么办,我们会不会一直走不出去?”
天天抹着不断滑下来的眼泪,抽抽噎噎的吸着气。
膝盖好酸,小腿好痛,但是这些都抵不过心灵上的恐惧。
“不会的。”花铃故作镇定的说。她必须要冷静,不能连她都乱了方寸,绝对要将天天安全的带回营区才行。
她再次停了下来,前后左右观看了一下,周围的环境并没有出现任何变化,依旧一片死寂,毫无半点生机。
花铃舔了舔发干的嘴唇,低声说:“我们可能是遇上了鬼挡墙。”
“鬼挡墙?”天天本就圆黑的眸子顿时瞪得更圆了,她一手握紧花铃的手,一手揪住花铃的衣角,不时的东张西望,就怕会有东西突然跑出来。